在武汉汉正街,有一条名叫淮盐巷的里巷,距今已有170余年的历史。这条长不过194米、宽不过3米的小巷,曾云集着旧汉口最富有的阶层——淮盐商人。在淮盐商人中,最具代表性的人物要数胡赓堂。春去秋来,淮盐巷随着岁月的流逝已慢慢老去,但以胡赓堂为代表的盐商们的经商往事,却依然在武汉这座城市流传着……
开启“永茂礼”
胡赓堂1852年生于江西高安。幼时随父来汉开设胡万顺茶庄。时清军与太平天国军作战,在汉发售湘、鄂、赣、皖四省淮盐运销票1万张以作军费,其父被派购3张,每张500两,可购淮盐80万斤,遂将茶庄收歇,专营淮盐。清《湖广通志》载“湖广食盐例取给于淮扬”,汉口是淮盐重要的引岸,大量的淮盐从扬州十二圩运到汉口。盐排在汉口八大行(盐、茶、药材、粮食、棉花、油、广福杂货、纸)之首,是汉口炙手可热的行业,利润丰厚,以至于有人感叹“上街盐店本钱饶,宅第重深巷一条。盐价凭提盐课税,万般生意让他娇。”成为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发财之途。盐票给胡家带来了财富,1872年胡父在临终前,将毕生所积现金、房屋及加买的盐票分给五个儿子,胡赓堂分得现款一万五千两及盐票三张、房屋数栋,并按照父亲的遗愿,设立永茂礼盐行。永茂礼的设立,开始了胡赓堂鹾卤生涯。
清末民初,淮盐最大的销岸汉口
胡赓堂20岁设盐行,抓住每一个发家致富的机会,穿梭于官府与众盐商之间,将盐行经营得风生水起,一步一步迈向事业的巅峰,成为汉口响当当的淮盐商人。
胡赓堂的永茂礼设在汉口五码头玉河街广昌和盐仓内。胡赓堂13岁随其父在茶庄理事,耳濡目染,不仅掌握初步的经商技巧,更重要的是茶馆是一个三教九流各色人等汇集之所,胡赓堂在这里学会了与人打交道,积累了很深的人脉。经几年的磨砺,他对淮盐运销的业务了如指掌,他独立开店后,盐行很快步入正轨。在经营上他凡事亲力亲为,盐行生意自是发达,先后租进盐票十张,赚得是盆满钵盈。
1911年武昌首义,清军与民军在汉口交战,很多有钱人都返回原籍,而胡赓堂为守住其产业,他将家眷送回江西原籍,只身留在汉口,日夜奔波,为使盐仓免受损失,他向日本行李商借日本国旗一面,挂于广昌和屋顶,借外国势力保护资产。战争结束后,他的盐仓及所存食盐不仅丝毫未损,而且因逢江上运输尚未畅通,来汉食盐受阻,他的存盐很快售完,获利颇多。雄厚的资本,激发了胡更大的雄心,他加大投资,先后收购有淮盐三十七张及赣岸盐票十二张,请表弟梁光裕在江西设立分号,又托其父老友蔡秉诚在扬州设庄,每年收益在10万元以上。总资产达二百一十七万六千两,折现洋三百一十一万元。就这样,胡赓堂的事业迅速庞大起来,形成集食盐运输、堆栈、销售于一体的运销体系,成为武汉屈指可数的大富豪。
再购“广昌和”
胡赓堂勤于算计,1880年,他以分期付款的形式,以一万六千两银子买下广昌和盐仓。在买下广昌和时,他蓄有心机,要求广昌和旧主在地契上白纸黑字的必须注明广昌和地界是“前抵河心,后达街心”。这区区八个字,使胡赓堂将码头及公有的河中心的面积尽收囊中,随之,他立马拆除盐仓旁边瓦屋,填平江边淤泥低洼处,并乘机将附近空隙地侵占,盖造新屋,自此,自河岸到街心,皆为他所有。胡将扩大盐仓的面积,用来代客堆盐,每票盐收栈租48元,仅此年收益为上万元。除收益栈租外,每包进仓起力1角(当时用铜圆,礼宾司票,官票值铜圆一串,而银元1元还合不上一串,只值800纹、900纹或900多纹,为了便于计算,现以银元为单位)收计数筹费1分,上下堆力2分,盐出仓时是下力1角收计数筹费1分,下堆力2分,均由客户交付。但胡赓堂付给码头上下力资每包的筹码费是5分。胡则认为本栈司筹工人已得固定工资,应该归他所得;仅上下堆力钱,发给工人作洗澡费。因之,每票盐4000包,进仓一次,出仓一次,他就从中不劳而获的剥削工人480元,每年以10票计,就有4800元。而且逐年上升,客盐渐增至20票,就达9600元。到了辛亥革命后,客盐增至40票之多,经工人一再力争,胡才将此恶例取消,而由工人径向客户收取。嗣后又以3000两买进他二胞兄分得的汉阳永茂隆盐仓,并如法炮制,为他获得大量的财富。
转投房地产
汉口经辛亥一役,城市百废待兴。战后大批因战争逃离的市民重新回汉,再加商贸人员逐日增多,人口迅速膨胀,导致汉口的房源紧张,房屋出租异常火爆。胡赓堂抓住如此时机,投资房地产。
其实胡赓堂在地产业早有试水。其父去世时,他继承了数栋房产,除自身居住外,剩余出租,之后随着盐业生意的不断做大,资金越来越宽裕,他先在硚口利济东侧,三曙街与汉正街之间建起以其盐号名命名的里弄永茂里,接着又在武胜路南段东侧,汉正街南侧,建起了取“瑞霭华庭,吉祥如意”之意的瑞祥里。20世纪初期,汉口五国租界之内,屋舍华丽,街道清洁,环境优美。汉口中产以上的有钱人,大都选择租界区内的房屋居住,胡赓堂遂将投资的眼光放在汉口租界。
正在他谋划在租界置房时,1921年租界内有一法籍太太想卖房时,他不惜一切代价,甚至通过比利时义品洋行之手,避开租界区严禁华人建房的禁令,购买了永安里、永平里、永庆里的房屋。1928年在英租界内,他与刘、徐一起共建房屋25栋,这些租界区内的房屋为胡赓堂带来丰厚的利润。
在十几年的投资经营下,至1930年,胡拥有房屋232栋,仅房租年收入即高达4万银元。
屡投屡衰败
1921年,随着通益、久大等精盐公司来汉倾销,淮盐销路被夺去半数,胡赓堂感到形势严峻,便迅速作出调整,然而时运不济,其几项投资几乎皆为失败,让他丧失了在商场继续拼搏的勇气。
胡赓堂当年居住的汉正街淮盐巷
他先后购买汉口既济水电公司、楚兴、裕中、汉口打包公司的等共二十万元的股票。其中仅有汉口打包公司赢利外,其余企业或亏损、或倒闭,股票每千元仅值现洋二百至三百元不等,可以说是血本无归。1934年春,汉口商会会长黄文植出面邀集汉口商界的周伯皋、傅南轩等盐商、巨富投资,组建“汉口地方首创纯商业性质的银行”——汉口大孚商业储蓄银行,胡赓堂投资五万,并被选为董事。
1934年春,胡赓堂投资五万元参与组建的汉口大孚商业储蓄银行(今为武汉市图书馆外借处)
1926年秋,北伐战争爆发,胡赓堂将汉口现金转移存扬州,携眷迁居上海避乱。1927年唐生智在武汉发行“国库券”,一时间,武汉成了这种票券的世界,价值大打折扣,胡赓堂留存汉口的盐由淮盐公所按照原牌价出售,所得国库券很快贬值,胡损失十万元以上。不得已胡只好另辟财路,命其子敬轩与金良材合资在江苏无锡开办同兴缫丝厂,由胡出资八万两,购买厂房装备,开始缫丝生产。可是胡在创办缫丝厂时,并未进行市场调查,也不了解蚕丝当时国际行情,由于其盲目投资,不久即宣告破产歇业。
1931年胡赓堂与他人另设恒泰当铺,投资五万,任经理。开业后,适呢绒绸缎价格大跌,当进衣物首饰,满期后物主多不往赎,以至只有将满当衣物售给估衣业,收回售款,均不够当本。因此连年亏本,到1933年因全部资本已亏去百分之八九十而停业。
除投资接连失利外,对胡赓堂打击更大的则是接连一笔大“倒账”,商人刘金珊在汉口开设永和煤油号,又在武汉邻近各县乡镇设有推销处所;起初,刘向胡赊盐销售,出具永和号远期本票到期兑现,往来亲密,逐渐增加销额,后来又邀胡之子胡敬轩投资永和为股东,并不断加大赊盐数量,后突然宣告煤油与盐斤亏空甚大,永和煤油号倒闭。于是四处都来逼债,经商会调解,归胡敬轩偿还,胡敬轩只得瞒着胡赓堂,由各房摊认了事。
生意失利后,又命儿辈集资五万元,在汉口四官殿开设怡泰当铺,当铺是重利剥削,照例是稳赠予不蚀的。可是由于他对职工刻薄,“头柜先生”(即主要的营业员)月薪仅三十二元,其他更低,于是职工勾通外人,故意拿些呢绒衣物去当,本值五十元的,却给当一百元。到了1932年,甚至以次色金银首饰,当真金受押。照当铺惯例,错收当物,应由经手人赔偿,但历时过久,数字又大,职工无力赔偿;他也只好将这些职工辞退出店而已。至1933年,怡泰当铺终以资本亏完而关门。
1928年,胡赓堂由沪回汉,将所有现金及房屋用十股(每股现款五万两,房屋二十余栋)分配,除自留一股,给其继室一股外,其余分给儿辈;另外每股分盐票三张,嘱令各自营谋,恰值国民政府意欲取消盐行专利制度,后在众盐商的力阻下,事虽暂延续运盐两年,却因盐票缴检验费所费太大,加之资力分散,不能与精盐号竞争,因而收歇。此后,胡家便一蹶不振。
1933年,胡赓堂这位淮盐巨贾走到了人生的终点,病死于汉口家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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